第27章银瓶乍破水浆迸(3)_不尽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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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银瓶乍破水浆迸(3)

  皇帝道:“你的手段也许并不是很高明,但也不是轻易就能查出。尤其是,你知道朕不会怀疑你。”皇帝充满怒火的双眼突然柔和了下来,他苦笑道:“红怜,这些年来朕哪怕是冒着被天下人骂为昏君的风险,也要为搏你一笑倾尽全力。你说你喜欢音乐,朕为你建了梨园;你说你喜欢太液池的风景,朕为你建了太液亭。就连现在的这艘花船,也是朕为你而造。之前总有人跟朕说,你心里一直爱着的人,是权南山。朕还不相信,可现在朕才发现是朕太愚蠢,你一直都在骗朕。”

  萧淑妃抬起头来道:“之前就有人向陛下透露过我和权帅的事情,所以陛下才想要对付权家吗?”

  皇帝将盒中的信纸抓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手里,恨不得将那些纸捏碎成灰。随后他扬手一洒,无数的纸张纷纷扬扬。他躬下身来,一把抓住了萧淑妃,一字一句道:“对,因为朕恨你们。”

  他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,力道越来越紧,她开始感到呼吸维艰,可她不再挣扎,垂下了手,闭上了眼。她知道他有多爱,所以此刻能明白他有多恨。他望着她毫无求生欲的样子,一把将她甩回了座位上,向她逼近道:“萧红怜,这些年来,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朕?”

  萧淑妃伏在倚上喘气半晌:“这个问题,还有意义吗?”

  皇帝道:“有,你知道的,对你,朕一向是不顾一切的。”

  萧淑妃道:“所以如果我说有,你就会把太子的死全部推给韶阳是不是?”萧淑妃知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是她害死了太子,而更重要的是皇帝也是如此相信,所以皇帝如果既想要保住她又要给全天下一个满意的交代,那么就只有把太子的死全部推给龙韶阳。

  皇帝转过了脸,没有说话。他的沉默,已经给了萧淑妃答案。与他朝夕相伴数十年,她自然清楚他的秉性,知道他会为了她,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愿意舍弃。毕竟龙韶阳不是他唯一的儿子,而萧淑妃却是他唯一的挚爱。如果萧淑妃愿意求他,那么他将会选择舍弃的是自己的儿子。

  萧淑妃望向了小几上那杯自她进来就开始盛在那里的酒,她伸手将酒杯端起:“臣妾渴了,陛下可否容臣妾喝了这杯酒?”她和元皇后一直致力于为女性争取更多的平等与权力,因此她俩除非是和皇帝斗气或是有大事求皇帝时,不然在皇帝的面前一向不自称“臣妾”二字。

  皇帝见她端起了酒,便道:“你应该知道,那酒里面还有什么。”

  萧淑妃笑道:“我知道,我只想让陛下记恨我一个人就够了,毕竟韶阳是陛下您的儿子,而权帅是陛下您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,权家是世代守护天朝的功臣,如若我的死,能够消除陛下对他们的顾虑和猜忌,那就很值了。”她望着皇帝,双眸盈盈:“陛下,日后,天高水远,山长路遥,望你珍重。”说着便一扬脖子,将杯中酒饮尽。

  “不要……”皇帝惊叫着要去抢她手中的酒杯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毒酒入肚,萧淑妃只感觉到肝肠一寸一寸的断裂,她抓住胸口疼得趴在了小几上,皇帝将她扶了起来抱在了怀里,一大股黑血从她的嘴角涌了出来,就像被突然凿开的井泉,怎么也止不住。

  皇帝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,冷冷道:“红怜,你就这么爱他们吗?你爱韶阳,你爱权南山,却为什么不爱朕?你愿意为了他们去死,却单单不愿为了朕而活吗?”皇帝的手将她搂得很紧,紧得就像是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:“红怜,朕不准你死,你若死了朕不但要将太子的死推给韶阳,还要让权家为你陪葬……”

  萧淑妃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,可一开口就只有大口大口的黑血涌出,最终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意识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。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,她仿佛看到了天山的白雪,看到了神医谷的松柏,看到了盛开的桔梗花,看到了正在舞剑的权南山……

  天朝边境,权家军正大胜西突厥,士兵们在营帐前燃起了篝火,烤起了肉,权倾慕陪着他们在那里喝酒庆贺。权南山起身走到了一边,刚才他看到了一颗流星从天际一闪而过,心尖上突然一疼,心里涌起了一阵难过。

  几天后,权南山收到了由驿使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。他将信件拆开,上面只有短短的五个字:萧淑妃薨了。权南山将信纸捏碎,握在了手心里。他拿起了桌上的羊皮酒袋,出了营帐,往一旁的草场走去。那片草很高,高至人的半腰,他穿过草场,在一棵胡杨树下坐了下来。然后解下腰上的皮酒袋,旋开木塞,大口的喝起酒来。他想起了初次遇见萧红怜的时候,那时的她狼狈极了,裹了满身的泥,脸上也花了,拿着一把砍柴刀蜷缩在山石之后,面对着一群虎视眈眈的野兽,害怕得簌簌发抖。他救下她后,本想将她送回神医谷后再去与大军回合,可他们却在回去的途中遇上了狼群。

  刚参加过一场恶战的权南山已经精疲力尽,所以在与恶狼搏斗的过程中他受了伤,萧红怜将他带回了谷中疗养。天山山顶虽是白雪皑皑,可山下却是流水潺潺,松涛起伏,树木绿绿葱葱。尤其是位于山谷中的神医谷风景更是绝美,空气甚是清新。那时的权南山虽才二十四岁,但他已经历过了多场战役,经历过了无数的生死殊杀。在谷中的岁月,是他这一生中过得最安稳和最祥和的日子。

  除了萧红怜偶尔会捣蛋,想要拿他帮她试药弄得他经常上吐下泻之外,一切都是那般的舒坦和美好。有时候他坐在院里的榻上,望着夕阳西下下她提着裙边在药圃中整理药材,他就会惊呆,世间竟有如此姿容绝世的女子。

  为了掩去心中的那份非分之想,他起身捡起一根树枝武起剑来。她停了下来,望着他翩然的风姿,袍袖飘飘,泠若御风。可才武到一半,他的伤口便崩开,疼得他不得不停了下来。她忙跑上前来,将他扶回屋中,口中虽然责备,但却依然忙着将药箱打开,重新给他包扎伤口。

  住在神医谷的日子,是他们彼此最开心的时光。

  她会在他伤口疼得睡不着的夜晚里为他弹琴。他睡在客房,她坐在客房的隔间,琴音就这样在无声中流泻、传递……舒缓的音调,柔美的琴声,圆月斜挂在窗台,檐下的花儿静静的开。他在她的琴声中,安稳睡去。

  一场绝美的邂逅,就这样凝结成了瑶琴旋律上永恒的月光。

  他会教她骑马。在学了一遍后她自信满满的说自己会了,可当他将缰绳放开后她却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,他忙施展轻功,飞跃上了马背坐在了她的身后,控制住了马。

  他问:“想要去哪里?”

  她指着前方那满天灿烂的朝霞,答:“去那里。”

  他一拍马腹轻呼一声“驾!”然后带着她向着那满天的朝霞,驰骋而去……

  他在院里的那棵榕树上为她做了一架秋千。黄昏时分,夕阳投下残碎的红,昼未去,夜未至。她坐在秋千上,秋千轻轻的摇晃。他坐在树下,为她讲着一个又一个战场上有趣的故事。有时,她听得捧腹大笑;有时,她听得胆战心惊。

  流水记得,他们会依偎在桥边。

  夕阳记得,他们会携手在傍晚。

  他们并肩站在湖畔,看一簇簇深情的桔梗,盛开在彼岸。那时,他们都以为现世安好,岁无杂尘,直到权家军找到了他们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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